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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记伦敦淘书

1999-08-11 来源:中华读书报 □张海晏 我有话说

偶读邹海仑《伦敦淘书小记》一文(《中华读书报》7月14日),唤起了我对伦敦的回忆。笔者曾于1992年与1997年两上英伦,作为访问学者在伦敦大学亚非学院(SOAS)学习一年有余。作为一介书生,虽然到哪都是看书、教书、买书、收藏书、复印书、写书或译书,但在这里有关书的故事,却别有意义,差堪回味。

SOAS是英国最大的东方学研究中心,在欧洲极负盛名。据说,尊敬的老舍先生当年曾在此任低级教员lector,并曾给校方写信,抱怨因工资微薄而无法到欧洲大陆旅游云云,此信校方至今珍藏。英国当红华人女作家张荣,即《虹——三个女人的故事》的作者,也曾在此打杂,现在每以在此任教的经历为荣。

SOAS图书馆是英国最大的东方学专业的图书馆,藏书100万册以上,阅览室座位600余个。图书馆一般从早9点一直开到晚8点半,图书开架,配以电脑与复印机供读者自己检索或复印,煞是方便。除了有关东方学的著作,该馆地下层藏有相当数量的西方哲学、社会学、伦理学、政治学和经济学等类理论著作,我常在此查阅。

谈到SOAS图书馆的复印,我的印象是5便士一张,而不是邹文所说50便士。我曾在此复印过数千张的资料。不过,近年来在SOAS图书馆复印有了某些限制,按有关版权规定,一本书只许复印十分之一以内的篇幅。当然,一般情况下也无人追究,尽管英国人办事一向认真。

走在伦敦街头你会发现这里的书店多,而进了书店你便马上发现这里的书价高。英国书店的学术著作一般都要一、二十镑甚或三、四十镑一本,相当于人民币二、三百到五、六百元,即我半个月到一个月的薪水。当时,看着书店里一本本印制精美、装潢考究的图书,心里头一次如此强烈地涌动起对钱的渴望和对我等读书人窘境的感叹。然而,拿着英国学术院的高额奖学金,时间一长,便忘了自己是谁,开始无所顾忌地选购起图书来。说“无所顾忌”,其实也不尽然。我在英国买书在价钱上还是有所选择的,我买得最多的便是邹文提到的物美价廉的“华兹华斯古典丛书”(Wordsworth Classics),此套丛书差不多囊括了西方当代以前的所有文学名著,为软皮精装袖珍本,价钱如邹文所说系一镑一本,有的书店是90余便士一本。此套丛书究竟有多少本不得而知,但数量一定不少,我自己就选购了约50本,其中有塞万提斯的《唐吉珂德》(Don Quixote)、欧·亨利的《百篇短篇小说》(O Henry--100 Selected Stories)和劳伦斯的《恋爱中的女人》(Women in Love)等。当然,这套丛书中有的在我国已有了同样的英文版本,如我去年在伦敦买的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War and Peace),便于今年春天在北师大图书馆前的书市看到同样的英文本。总之,一镑一本的世界名著,这对于月薪一、两千镑的英国同行来说简直太便宜了,他们在伦敦买这样一本书,差不多相当于我们在夏日北京买一根冰棍。

除了这套文学丛书,英国的其他文学著作也较学术著作便宜,如我买的《现代英国短篇小说》(Modern British Short Stories)、《英文短篇小说》(English Short Stories)、《海明威作品精华》(The Essential Hemingway)和《安徒生童话全集》(Hans Christian Andersen--The Complete Fairy Tales)、《格林童话全集》(The Brothers Grimm--The Complete Fairy Tales),也都在5镑左右一本。

在伦敦,我买的最贵也是最得意的一本书,算是牛津出版社出版的《思想的伴侣》(THE OXFORD COMPANION TO THE MIND),精装大三十二开,850页,价钱32.5镑。此书是世界上一部权威性的哲学辞典,此前曾有多名中外学者向我推荐,对于思想史专业的我能买得此书真可谓如获至宝。买书的当晚,我便在书的扉页签上自己的尊姓大名及购书的地点时间。这样做,半是为了纪念,半是怕自己反悔退书。因为按规定,凡在伦敦商店购买的商品,一个月之内都可退换。当然,在回国后使用中,我发现此书偏重于心理学和心灵哲学,于哲学的其他分支多有缺略,又多少平添了几许缺憾。说来也巧,1997年我再赴伦敦,在CHARING CROSS(查林克罗斯大街)大道一家书店的地下室里,花22.5镑购得原价35镑的《哲学的伴侣》(THE OXFORD COMPAN?ION TO PHILOSOPHY),该书1000余页,所收辞条与我五年前买的那本《思想的伴侣》互为补充,堪称伴侣,合起来恰是一部完整的哲学思想大辞典。买得此书,着实使我高兴了一个月。然而,也只高兴了一个月。一个月后,伦敦又逢圣诞前后的削价期,即所谓“sale”,所有商品都大幅降价,在我买得《哲学的伴侣》的那家书店的邻门,我惊异地看到10镑一本的《哲学的伴侣》。

一年一度的sale(降价书市),的确是买书的最佳时机。这时的书价一般相当于平时的三分之二或二分之一。如我花3、4镑买的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科伦理学》(The Nicomachean Ethics)、柏拉图的《理想国》(Republic)、休谟的《人类理解研究及道德原理研究》(Enquiries Concerning Human Under?standing and Concerning the Principles of Morals)和《人性论》(A Treatise of Human Nature)等等都是早有定论的哲学经典,学术价值自不待言。

除了这些公认的经典著作外,英版的当代学术著作大多有相当高的学术价值。在英国,学者出书或发表论文要经过专家评审委员会的严格把关,一般都要反复修改几易其稿才有可能出版,因而,英国学术著作或译著的质量一般来讲是有保证的。在sale期间,我亦买了不少当代学术或知识类著作,其中较得意的有:《世界编年史》(Chronicle of the World-A Global View of History as it Happened),原价39.95镑,这时只20镑,此书硬皮精装16开大开本,1000余页,3000余幅珍贵历史图片配以文字说明,从公元前三百五十万年至公元1995年的地球与人类的大事无不收入其中。又如20世纪配图编年史《我们的时代》(Our Time-The Il?lustrated History of the 20th Century),我以相当于原价三分之二的价格(20镑)买得,也是硬皮精装16开大开本,700余页,2500幅历史图片,纸张比《世界编年史》更为考究。再如配图700余幅,大16开本的《音乐百科全书》(The Larouss En?cyclopedia of Music),我用7.99镑一本的较低价格买了两本,原价书上没存标明,因而降价幅度无由得知。我想,该书大概就是邹文所说的那本音乐大词典吧?

还有一本似值得一提,即我在1998年初以原价三分之二即20镑买的《第二次世界大战》(The Second World War)。这本书是丘吉尔6卷本《二战回忆录》的缩略本,由丹尼斯·凯利(Denis Kelly)经由丘吉尔认可于1958年删减编辑完成,全书1000余页。对我来说,买得此书的意义不同寻常。因为早在1993年春,我曾在英国国家美术馆(National Gallery)附近的一条小巷子内的一家旧书店里,用3镑钱买了仅见的两卷厚厚的丘吉尔《二战回忆录》。回国前因行李严重超重,只得将这两本书送给了在英国的朋友。多年来,每念及此,便感遗憾。朋友归朋友,书归书;书像情人,是不宜让予他人的,哪怕是好友。现在好了,有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也算一了心存多年的一个遗憾。此后一有闲暇,尤其是夜阑人静之时,常捧读这本用英语世界中最优美文字记述人类历史上最残酷战争的皇皇大作,再参之以同样是在伦敦sale期间低价买来的《丘吉尔历史图片》(A Pictorial History of Winston Churchill),真乃妙不可言。有时捧读此书,战争风云与人间美丑激荡吾胸,心中蓦然间升腾起一股做伟人的冲动,或曰轻狂。这样美妙的精神体验决不是区区几十镑钱可以轻易换来的。

除了新书,伦敦亦有一些卖旧书的地方。在CHARINGCROSS大道两旁就有几家旧书店,但书价一般并不算低。如有一本有关足球历史的书,系集结了《泰晤士报》几十年来就每周世界足球的最新比赛与事件进行品评的文章,配以图片。我曾在旧书店里用9镑购得这样一本封皮已经破损的二手书。而在sale期间,有家书店只卖4.99镑,且是崭新的。

在离英国国家美术馆不远处的小巷里,还有几家卖低价旧书的书店,这里的书一镑左右一本。除了上面提及的丘吉尔《二战回忆录》外,我又买到《狄更斯全集》(Charles Dickens-Complete Works)等书,都是精装本。尚值得一提的是,我在此曾买到几本关于中国当代史的著作,其中一本名为《红色中国》(Red China)的书,书内附有不少历史图片。其中有几幅看上去就使我想起我们这一代人的境遇,好似民谚“出生就挨饿,上学就罢课,毕业就插队,回城待分配”的历史图解。这样的图片虽不能带来快乐的回忆,但其历史价值也是不能小觑的。

在CHARING CROSS大道一带,还有几处卖降价新旧图书的有几分神秘的所在。它们是在几家书店的地下层,楼梯口狭小隐蔽,木制楼梯陡峭,灯光昏暗得像幽灵,房间低矮阴潮,空气中不时泛起阵阵霉味。置身其中,好像回到狄更斯笔下19世纪“雾都”伦敦的下层社会。然而,就是这样的地方,只要你耐下心来,仔细寻觅,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惊喜。这里的书,10便士或20便士一本的居多,也有些印制精美的新书几镑一本。我就曾在此买到大16开本画册《印象派时代》(The Age of the Impressionists)、《英国名画集》(The Great paintings of England)和自然图片集《生物世界》(The Living World)、《动物观察》(Animal Watching)、《永不宁静的王国》(The Restless Kingdom)等好书。还有一本系记录海明威生平的文字及图片册《欧内斯特》(Ernest),收录了海明威自1899年出生那年到自杀前一年即1960年的许多生活照片,并有文字叙述。其中,有两张照片与中国有关:一张是1941年2月海明威与其第三任妻子马莎·盖尔霍恩在夏威夷照于开往中国的轮船甲板上;另一张是同年4月海明威夫妇与国民党官员照于山城重庆。

顺便提一下,这条街也有个别书店的地下室专门经营黄色书刊,一不留神,便会误入其中。不过,这类地方在楼梯口都有“SEX”字样,小心便是。

谈到伦敦的图书市场,恐怕也是各种各样。如在SOAS附近的伦敦大学学生会大楼,每周五下午都有一个图书市场(Book Market)。这里卖的多是文学艺术与学术类新旧图书,价钱10镑以内的居多,如我买的“艺术世界”(world of Art)丛书中的两册、《哈代小说选》(Thomas Hardy-Selected Stories)、威廉·巴伯的《经济思想史》(A History of Economic Thought)、弗兰克·帕金的《阶级的不平等与社会秩序》(ClassInequality & Political Order)和爱德华·博诺的《确定的未来》(Future Positive)和约瑟芬·弗莱彻的《境遇伦理学》(Situation Ethics)等,均淘于此。

此外,伦敦周末许多“露天市场”(Open Market)也卖书。如伦敦东部的利物浦大街(Liverpool Street)就有个这类市场,记得一个休息日早晨,我从所居住的罗素广场(Russell Square)出发去这个市场露天买书。为了省钱,我徒步而行,没有乘车。结果,中途迷了路。周末清晨,街上行人稀少,幸亏遇到一位露宿街头的老妪,她热情地给我指点迷津,临分手还祝我:“今天有个好运气”。那天,我的运气果然不错,在露天市场买到了几本廉价的好书。其中,用50便士在一个摊位从一个小男孩那买到一本厚厚的有关动物的绘画集。小孩接到我付的那枚50便士的硬币,赶快告诉不远处忙于生意的母亲,好像是请功的意思。英国人喜欢周末举家到市场上摆摊,卖些家里不用的物品和旧书刊什么的,这样做与其说是为了创收,不如说是增添生活情趣。

1998年春,我曾住在伦敦北部的芬切利大街(Finchley Road)。这里也有一个周末露天市场,亦卖旧书,但多是些言情、鬼怪、侦探和科幻方面的通俗小说。此外,这里还卖一些旧得泛黄的又厚又沉的书,像是马克思时代的遗物。这些书虽不一定有什么阅读价值,但也许有收藏价值。只是因为我对西方图书典籍的历史太过生疏,无法究竟其中奥秘,再加上这类城砖厚重的书会给我乘机托运带来极大的困难,所以,我没有为此支付什么时间和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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